如果我们把人生比做一条河流,那么童年时代就是这条河流发源的那颗泉眼。它生命力蓬勃又冰晶玉洁,一尘不染,泉水叮咚的旋律在童年的记忆里就是五彩蜡笔涂抹出的最美的歌。 我属于记事比较晚的那种类型,2-3岁的事情我基本没有了什么记忆。恰巧那段时间我是由外公外婆照看。后来等长大了,外婆每次拉着我的手回忆我小时候点点滴滴的时候,我只能付以傻笑,否则如果她知道我其实对那段岁月已经毫无印象,我想她会很伤心。 我真正的记忆是大概从5岁开始的。那个时候我刚刚到了四川爸爸妈妈工作的地方跟他们一起生活。 先简单介绍一下爸爸妈妈工作的地方吧。那是一个半军工厂,据说班底是抗美援朝后下来的一个师。除了占地面积广大的厂区和家属区,还配有一应俱全的生活配套设施,包括子弟学校。 在我们家居住的家属楼侧左上方是另一片家属区,中间隔着一片面积不大但纵深很深的竹林,我们楼的正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养鱼塘,后面是广阔的菜地和农田,再往后就是养牛场和带有一个石子操场的两层学校。一条河流,从我们的右面缓缓淌过。这就是我当时生活的天地。 子弟小学低年级班里孩子年龄参差不齐,有8,9岁的半大小子,也有3,4岁的懵懂娃儿。其实就是给厂里双职工家长提供一个可以放心托放孩子的地方,教学质量也就可想而知。平时家长们都忙于工作,加班是经常的事,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管我们这些小孩儿,只能任由我们撒欢。自由而没有束缚的童年是幸福和可贵的,当时根本不会懂得这个道理,等长大了想想,还真是! 每天下课铃一响,抄起书包就从开着的窗子一跃而出,现在回忆一下,那两年下课我好像就从没走过教室的门,因为走门太绕道,耽误玩耍。以至于后来转学去了另一所学校,教室在二楼,刚开始的时候我表现得极不适应。 当时国内的物质条件很贫乏,我们基本都没有什么像样的玩具,所有的欢乐都是大自然赋予的。放情地在旷野中,树林里,田埂上奔跑,追逐着飞鸟,听到风声在耳边呼呼划过,感觉只要再有一瞬间我就会跟鸟儿一起飞翔。 跑热了就跳下河里扑腾,捉泥鳅。直至黄昏精疲力尽了,枕着书包仰面看着璀璨的星河,跟自己聊天,一问一答。童年的我,简单的快乐,浅浅的孤单。 在外面疯玩儿,回到家也不能“闲着”。我倒不是那种上房揭瓦的小魔头,但比较喜欢给人“惊喜”的恶作剧。像是往爸爸茶缸里倒醋之类的事就没少干。爸爸忙于工作拿起来就喝,我就在一边认真观察他的表情变化。一旦发现他略显惊异地皱下眉然后又迟疑了一下,这时候就得立刻,马上撒腿往门外跑,然后听见什么重物砸在门框上的声音同时伴着一声低吼。 每当这时,那片竹林就成了我最好的去处。听听鸟叫,挖挖竹笋,找找野蘑菇,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到了晚上,又冷又饿的我蜷缩在林子里发呆,然后就会听到妈妈忽远忽近地叫我的名字。 每次都会犯倔告诉自己不能就这么“服软”回家,但每次也都是在妈妈喊得带哭声的时候心里一下柔软了下来,从阴影里爬到妈妈脚下紧紧抱住她的腿,就像受了委屈后找到主人的小猫。 虽然我没去“揭瓦”,但还是会经常被其他家长向爸爸告状:都是些踢碎他家玻璃啦,怂恿他家儿子上树掏鸟窝摔了个嘴啃泥之类的“琐事”。一旦发生这种情况,爸爸为了显示教子有方,同时又能给对方一个交代,准备对我“上家法”那是肯定的了,而且我也没那么好命每次都有夺门而逃的机会,只能“自作自受”了。我每次挨打都不哭不喊,妈妈就急着喊我:“你倒是给你爸认个错,打疼了哭出来,你爸也就不再打你了。”我心想,挨顿打就哭天抹泪的,以后怎么为祖国抛头颅洒热血啊!(我当时的脑子真是被爱国主义教育的高压线烧坏了)但我有我的法子,我数数。我爸打一下,我数一个数,打几下数到几。后来我爸也有点儿犯蒙:这小子是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呢! 后来想想,当时我做这些调皮的事,也许只是想刷刷在家的存在感,引起爸爸妈妈的注意,即使挨打都“在所不惜”。 1970年代后期,我们家从四川回到了天津,我也就转学到了上文提到的教室在二楼的那所小学。上学第一天我就傻眼了,倒并不完全是因为教室在二楼,而是我发现他们都得双手背后,像绑在刑场的犯人一样上课,这大大超乎了我的想象。而且面对这些细皮嫩肉的小花朵们,我这皮肤黑又亮的野猴子跟他们根本不属于一个物种,我也看得出他们轻蔑,嘲讽的眼神。 于是我开始逃课。哪怕在水泥管里呆上一天我也不想回教室。八岁的我,怕被管教,怕别人看不起自己,更怕那种被孤立后的无助。直到有一天,妈妈被“请家长”后,从学校回来,跟我说:看着我!我怯怯地抬起头。妈妈一字一句地说:“你如果是讨厌上学,你可以明天就退学,因为你不喜欢学习,妈妈不会骂你!但是如果你就是因为怕别人看不起,接受不了更严格的约束而逃避,妈妈都看不起你!”妈妈话语是严厉的,但眼光中充满了爱怜和期待! 所以从那以后,我书包里有多了一个全校皆知的小本本。上面记录着我每天几点离开家门,几点到校;放学后几点离开学校和几点到家。每天家长和老师核对无误,签字!他们是怕我管不住自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毕竟我“放羊”的时间太长了。 渐渐地,我从“迷途”中回笼,但那个漫山遍野奔跑的孩子也离我远去。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使得我留在了学校,因为我交到了朋友。当时从外地一共转过来了两个孩子,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杨子。他当时比我稍高,更腼腆。也许是当时的环境使得我们很自然的成为了朋友。也许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姻缘天注定,兄弟也是天注定的! 我们一起进入小学,进而又一起进入同一个初中,高中又在一个班上。进而各自进入社会,成家立业,甚至我又远渡重洋,但我跟杨子是属于可以很多年不见面,但见面就像昨天才分开的哥们儿。前几天看到一句话:男儿心,兄弟情,纵别后天地色变,也一切尽在不言中!我想,一辈子的兄弟就是这个样子。(由于篇幅原因,兄弟情谊这部分有机会可以另开一篇来聊) 时间通常在不经意中流过,转眼到了小升初的时候。我是那种不太在意结果,小的时候更是目标很不明确,得过且过的人,所以毕业考试考得很不理想。中间插一句,我们那年考试题目有点儿出偏了,以致包括我们班长在内的大量“青年才俊”阴沟翻船,我们学校一大批高质量的毕业生只能去定点儿的初中就读,得到我们这批学生的初中“如获珍宝”,我们也在三年后的初升高考试中创造了该校的历史,这都是后话。 发榜那天,我有点儿蒙,不太相信这个结果。傍晚妈妈来学校接我,我坐在车后座上看着妈妈的背影。华灯初上,妈妈双肩略带起伏,吃力地蹬着车。妈妈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责备我,甚至是一句话都没说,但我能感受到她的失望。在那一刻,我人生中第一次出现了内疚和自责的感觉。 路灯把妈妈和我的影子都拉得很长,像马上就要触碰到终点的感觉,我童年的终点。 池塘边的榕树上 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操场边的秋千上 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黑板上老师的粉笔 还在拚命叽叽喳喳写个不停 等待着下课 等待着放学 等待游戏的童年 福利社里面什么都有 就是口袋里没有半毛钱 诸葛四郎和魔鬼党 到底谁抢到那支宝剑 隔壁班的那个女孩 怎么还没经过我的窗前 嘴里的零食 手里的漫画 心里初恋的童年 总是要等到睡觉前 才知道功课只作了一点点 总是要等到考试以后 才知道该唸的书都没有唸 一寸光阴一寸金 老师说过寸金难买寸光阴 一天又一天 一年又一年 迷迷糊糊的童年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太阳总下到山的那一边 没有人能够告诉我 山里面有没有住着神仙 多少的日子里 总是一个人面对着天空发呆 就这么好奇 就这么幻想 这么孤单的童年 阳光下蜻蜓飞过来 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 水彩蜡笔和万花筒 画不出天边那一条彩虹 什么时候才能像高年级的同学有张成熟与长大的脸 盼望着假期 盼望着明天 盼望长大的童年 一天又一天 一年又一年 盼望长大的童年 李教练 2022年春于奥克兰 |